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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支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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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支煙

重新登上防雷車,宋星河已做好面部管理,神色平靜地拿起對講機。

“二排二排,跟上大使館的撤僑車隊,根據你方既定偵查路線,前往拉萬。”

“二排收到。”

“一排所有人,跟我走,我們轉道帕尼拉。”提到帕尼拉,宋星河臉上的神色凝重了不少,他轉身看向許之窈,突然間關掉了對講機,而後神色微妙地看向趙小慶。

趙小慶無辜且仿徨地看向宋星河,以自己從軍八年,超乎尋常的情商和理解能力,迅速拿過耳麥,戴在自己耳朵上。

這當然不過是掩耳盜鈴,但對宋星河來說,顯然已經夠了。

“帕尼拉,我不建議你去。”宋星河皺著眉頭,目視前方。

千篇一律的沙漠景象,他們在這裏已經看得夠夠的了,縱然是怪石嶙峋,高山聳立,也不足以讓任何人再發出壯觀或雄美之類的感慨。

尤其是路邊偶爾還可以見到被炸毀的車輛,燒焦的屍體仍然在冒著青煙。

“我知道,那裏很危險。”許之窈亮出手機上的新聞遞給宋星河,“尼熱拉已經淪陷了。”

上面大胡子深輪廓,帶著帽子的中年人正在慷慨激昂的演講,下面是一串阿語字幕。

“帕特在尼熱拉發表演講,宣布政變成功,即將成為坎裏亞新一任總統。這是一個對我們有利的消息,帕特想要登基,就要得到聯合國各國的承認,這種時候他應該不會願意得罪我們。”許之窈對宋星河解釋道。

宋星河欲言又止。

“大使館沒有人可以派給你們,要不然剛才他們就會派人來把我換走了。”許之窈的臉上竟還有三分得意洋洋。

宋星河的不解和煩躁已經寫在了臉上:“你到底為什麽執著地要穿梭於戰區。”

“If your photographs aren't good enough, you're not close enough.”許之窈突然低語了一句英文,“如果你拍得不夠好,那是因為你靠得不夠近。”

“我知道,出自羅伯特卡帕,他在越南被地雷詐死了。”宋星河漠然道。

許之窈輕聲說道:“你是軍人,你的使命是保家衛國。而我是攝影師,我的使命,就是為死去的亡靈們發聲。”

宋星河看向許之窈。

連日的奔波,許之窈盤起的頭發落下了好幾縷,在陽光的照射下,泛起淡淡的棕色。她仍然很白,風塵難掩她的美貌,一雙靈動的眼睛裏面,泛著亮光。他見過她倔強的樣子,狡黠的樣子,而現在,宋星河覺得,那眼神只能用聖潔來形容。

她就這樣看著自己,幹凈地讓他忍不住回避。

“你贏了。”宋星河道,躲開許之窈的目光,重新看向道路前方,餘光裏恰巧可以看到趙小慶一臉便秘的表情。

宋星河伸手摘下他的耳機,淡淡道:“好好開車。”

“是!連長!”

這一夜他們沒停,半夜的時候,宋星河把趙小慶換下來,自己開車。

許之窈在半夜醒來過一次,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,掀開身上的鋁箔毯,發現不知何時,宋星河和趙小慶換了座位。

現在是宋星河在開車。

他們已越過尼熱拉,繼續往北開,前往帕特將軍的家鄉帕尼拉,夜裏沙漠的溫度驟降,宋星河卻仍然只穿著一件短袖,嘴裏叼著一根煙,沒有點燃。

這是許之窈第二次見他這副樣子了。

他平素裏閑得很嚴肅,但含著煙的時候,眉宇間似乎就會放松些,露出三分放蕩不羈地松弛。

不知道為什麽,宋星河身上的那件迷彩有些小,這樣看過去,他肩膀和胸部的隆起格外突出,完美的肌肉線條沿著肌理沒入腰際。許之窈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流連忘返了三次。

“醒了?再睡一會兒吧,才兩點多。”宋星河發現她在看他,輕聲說道。

然而許之窈已經不困了,她坐起來,從包裏取出相機,歪頭看向宋星河,“可以給你拍張照嗎?”

“不可以。”宋星河仍然拒絕,不過口氣比上回好了許多,“有紀律要求,不讓。”

許之窈有些遺憾。

“我不發表也不行嗎?就單純給自己留個紀念。”

宋星河看了她一眼,冷酷地吐出三個字:“也不行。”

許之窈一時無奈,“那你讓讓,我拍星空。”

她把鏡頭對準宋星河旁邊的玻璃。

宋星河有些無奈,只得把身子往後移了移,許之窈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,鏡頭光圈調整,恰好可以拍到宋星河那裸露在外的肌膚,銀色的星光和月光落在他的臉上,光影明暗之間,他半張臉都隱藏在黑暗中,只有嘴唇因為不適而抿成一條線,身體的輪廓清晰可見。

許之窈光明正大地拍下這張照片,而後又拍了幾張星空充數。

也不知為什麽,宋星河並沒真的阻攔,只是由著她虛晃一槍。

原來是個紙老虎啊。

許之窈在心裏偷樂,悄悄把宋星河的照片保存在自己早已建好的隱藏文件夾裏。

“拍完了睡覺吧。”宋星河看著她抱著相機狡黠的模樣,一時無奈,縱容地說道。

許之窈心滿意足地收起相機,看著外面的璀璨天空,輕輕嘆了口氣:“睡不著,我們來聊天吧。”

“聊什麽?”宋星河問道,順手把煙拿下來,單手放回煙盒裏。

“為什麽不抽呢?”許之窈揚了揚下巴,看向宋星河的煙盒。

這是第二次,她發現宋星河含著煙卻不抽。

宋星河不知為何,似對這個問題,並不想回答,他喉結上下滾動了片刻,突然岔開了話題。

“其實我高考成績也很好,國防科技大。”宋星河道,“學的武器系統與工程,後來因為身體素質太好,才被特戰隊挑走。”

這話題轉的實在生硬,許之窈猝不及防,懵了一下,才“哦”得一聲。

而後兩個人又沈默下來。

這沈默一直持續到宋星河以為許之窈睡了,她才突然又開口問道,“所以你為什麽含著煙不抽呢?”

宋星河盯著前路,難得的眼裏流露出一絲心虛地神色。

這神色實在叫許之窈好奇地很,她忍不住坐直了身體,湊到宋星河身邊,嗅了嗅。

“沒煙味啊。”

宋星河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,如果不是狙擊手與生俱來的冷靜,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都要抖上一抖。

“你幹什麽?”他氣道。

許之窈瞧著他像是被調戲的良家婦女一般,一時笑了起來。

“怎麽了?這就怕了?”她挑釁地問道,又往宋星河地身邊靠了靠。

黑夜中,宋星河的臉似乎都隱約要紅了。

“坐過去點,我就告訴你。”

許之窈意外發現,這人的臉皮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厚,她乖乖坐回去,“你說吧。”

宋星河不吭聲。

“你說啊。”許之窈又追問了一句。

“家中教過,女士面前,不能隨便抽煙。”宋星河道。

許之窈嗤笑起來,看不出來,宋星河還挺紳士的。

她伸手摸進宋星河褲子上的口袋,輕巧地把一整盒煙取了出來,手指劃過男人的大腿根,帶來一陣說不出的躁動。

半盒香煙在裏面晃蕩,還有一個國內打出來的打火機,塑料的材質,小飯店裏賣一塊錢一個的那種,表面的圖案早已摩擦沒了。

許之窈抽出一根香煙,含在嘴裏點燃。

宋星河的煙是軟中華,熟悉又陌生的味道,不嗆人,帶著一絲醇厚。

煙圈在她面前散開。

宋星河打開窗戶,讓煙霧隨著風散出去。

“以後想抽就抽吧。”許之窈笑道。

宋星河偷偷用餘光看她,目光有瞬間的凝滯。

也許是因為長相的緣故,平日裏的許之窈紮著丸子頭,脖頸修長,幹幹凈凈,素面朝天,乍一看像是那種網絡上流行的女孩子頭像圖。

一張臉上,仿佛夾雜著介於成人與少女之間的微妙氣質。

可當她熟練地點煙,那點稚嫩的氣息便一瞬間煙消雲散了,讓她平添了一絲蠱惑和成熟女人的魅力。

宋星河的喉結悄悄翻動了一下。

“行。”他答。

在非洲呆了那麽久,許之窈早就會抽煙了,貧瘠的土地大多需要些特殊的刺激,才能叫人獲得歡愉。

咖啡因、尼古丁、酒精……曾經陪許之窈度過許多個失眠的夜晚,便如同這一夜,在顛簸和流離中,看著賞心悅目的男人來上一根,也算是一種苦中作樂的愜意了。

也不知道又在想什麽,宋星河突然轉換了一下坐姿,離許之窈更遠了一點。

“抽完了就睡吧,保持體力,天亮的時候,我們就會進入帕尼拉。”宋星河看了一眼導航,再度逃避似的轉移了話題。

許之窈看他一眼,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她煙癮不大,每次都只抽半根,只吸了幾口,又隨手掐滅了煙頭,

她把那半支煙放進自己的煙盒裏,又換了一根當地土煙,塞在宋星河的煙盒裏。

而後宋星河接過煙盒,自己放進口袋裏。

許之窈重新把自己裹進鋁箔毯,閉上眼睛。

她還是睡不著,吸煙過後的興奮讓她大腦一陣活躍,想著剛才宋星河窘迫害羞的樣子,她覺得有趣極了。

而此時,早就醒了的趙小慶以為許之窈睡著了,他睜開眼睛,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連長,要不……換我開?”

宋星河淡淡問:“偷聽了多少?”

“什麽偷聽,那……哪個……哎呀,這怎麽這麽大煙味啊?”趙小慶裝傻充楞。

宋星河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的冷笑,“再裝睡,把你們都踹下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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